几日过去,终于雨后初晴。青山间云雾缭绕,如环碧绦,微微湿润的空气格外清新。
山脚的一处客栈中,传来掌柜子苍老却有力的声音:
“上回说到,月明星稀,狂风大作,那仙人斩蛇妖于雨中——今日再?续后话。”
“据说当晚,罹难者魂归故里,家中有青年儿女失踪的亲朋们,皆在梦中与寻而?不得的亲人们重逢,依依作别。待天明时,本以为只是好梦一场,却见逝者的遗物和遗体已安放于院落中,遂立坟冢……”
有常常在客栈喝杯茶闲聊的邻里嗤笑:“这老头儿,又在说些怪力乱神的话。”
却见有歇脚的路人立马反驳:“未必是胡编乱造的故事?。我乡里便?有一户人家,因?家中幼子?赶考半路失踪,悲痛欲绝。听?说这些天那户人家竟一扫郁色,逢人便?说他们幼子?托梦回来了,告诉他们,他下一世?会投个好人家,叫他们无需担忧牵挂。”
“谁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哄骗我们的。”邻里悻央央地嘀咕一声。
路人笑了一声,说:“若是不信,你近几日大可向过路人好好打听?打听?,便?知天下四域皆有此传闻,难不成天下人都能合伙骗你?骗你作甚呢?”
邻里不说话了,心中也半信半疑起来,半晌才闷闷地问道:“真有仙人斩蛇妖?那也是大功德一件……不知仙人可有留下名讳?”
“古话有云,至人无己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,”老掌柜抚一下长?长?的白须,感慨说,“或许这就?是仙人修道修行的境界吧。”
忽然,客栈角落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。
几人下意识转头望去,只见一位杏花眼?、长?相清秀的女子?正坐在那里斟茶。她与几人对上视线,也不慌不忙,从容地放下茶壶,抿一口新添上的茶水,才悠悠开?口:“也或许,她根本没想那么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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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掌柜一生见了无数人来来往往,眼?光独到,此刻一眼?观那女子?周身平和的气质,便?知她并非寻常人物,于是立刻接话:“此话怎讲?”
易玦垂眸凝视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,笑了笑:“也许她只是觉得,自己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?罢了,自然不求世?人感恩戴德、顶礼膜拜。”
说罢,她在桌面上放了几枚铜钱,起身对掌柜颔首:“茶叶的味道清新甘甜,多谢款待。”接着便?出门离去了。
掌柜一怔,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,蓦地意识到,哪怕是女子?与他距离最近、擦肩而?过时,他也没有听?见半分女子?的脚步声——她的步伐如此轻盈,仿佛一只蜻蜓轻轻点了一下水,还没等水面泛起涟漪,便?已悠然离去。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
还有那女子?背后所背的,用?布条细细绑起来的长?条物件……让掌柜瞬间回想起那一夜,仿佛刀刃剁碎骨肉的轰响,胸膛中顿时心跳如擂鼓,气血都往头上奔涌。
冲动之下,老掌柜猛然站起来,抬腿就?追了出去,一路匆忙踢到许多桌椅,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噪音,引人侧目。
“仙、女侠!”他不顾旁人惊诧打量的眼?神,一把老骨头才跑了这么几步,就?已经气喘吁吁,“女侠,敢问阁下尊姓大名?”
易玦转过身,虽不明就?里,但她对于老人家一向礼貌耐心,于是温温和和答道:“在下姓易,单名一个‘玦’字。”
“好,好……”掌柜怔怔地定?在原地许久,等视线中已看不见易玦的身影,才平复住呼吸,缓缓回到自家客栈。
小孙女坐在门口板凳上,摇晃着小腿,歪头看他:“阿爷刚刚怎么那么着急?”
“阿爷见到仙人了,”掌柜不住地微笑,“仙人可以不在乎,但我们受她恩惠庇护的普通人,可不能忘记她的恩情。”
用?力摸了一把孙女的脑袋,掌柜将目光投向他一直讲志怪传闻的长?桌后,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使?命一般,全?身热血难凉,精神气一下子?年轻了十多岁。
他独自喃喃:“还差个惊堂木,再?捣腾一身衣服,就?差不多像个说书人了……希望能有更多人经过此地,记住仙人的功绩吧。”
远处,易玦的脚步微微一顿,发觉背上缠着布条的无名刀,忽然振鸣一声,隔着布料抚上刀柄,也能感受到略微滚烫的温度。
是她之前做了什么,得到此刀的共鸣与认可了么?
易玦没有细想,继续踏上通往远方的道路。
……
另一边,还在四处实现祈愿的弥偏了偏头,周身披帛中显现出潋滟湖光、空蒙山色,四时四景,尽在其?间。
祂手中捧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青铜炉,外壁雕刻着连绵青山,炉中则盛着星火点点,像是天上的星子?滚落坠入——这是“商人”具现出来的法宝,可以直观地看见聚集的信仰多少。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